人不服老不行,平時看到諸君啃骨頭、啟瓶蓋便很羨慕,當年自己不也是冰也嚼骨頭也啃嗎,從來也沒想過那麼堅硬的牙齒說壞就壞了。開始是學著農村老太太的樣子,飯後掰個掃炕用的笤帚絲對著鏡子剔牙。糟糕的是,牙的窟窿越來越大,捂著腮幫子亂轉悠起來,十分苦惱,即使旁邊正播放精彩的相聲段子,也擠不出半點笑容。
更糟糕的是,上船的電報早不來晚不來,偏偏這個時候來了,連上醫院的時間都沒有了,那是1982年12月19日。電報對海員來說,就是軍令。軍令如山倒,拎起包就與老婆孩子拜拜了。
當船從北方港口起航,過渤海、東海、黃海,出馬六甲海峽進入印度洋,沒幾天就從三九隆冬進入炎熱的赤道,此時,我才體會到“牙疼不算病,疼起來要人命”的感受,也體會到了吃啥啥不香的滋味。疼起來亂翻騰,吃了一把消炎藥還是不見效,船醫也下了最後的“通牒”,說:“哎呀,已船醫向船長建議讓我到港後下船拔牙,船長不屑一顧,說了句“大驚小怪”。
我是船長的直接下級,作為一船的報務主任是船長的耳朵和眼睛,船長見我一天沒吃飯,看見我時又用“老八路”的口氣跟我說,“我說主任哪,戰爭年代多少革命志士刀擱在脖子上都不哼一聲,哪有牙疼不吃飯的道理。”我也沒大沒小地回敬一句:“那你明天也疼吧,算是為革命同志分憂了。”誰知道這位身高馬大的船長不到兩天真的牙疼不止,實在讓人哭笑不得。
船長牙疼,我借了光,去老外的醫院就不用我張羅了。船在威尼斯港卸貨,我也無心欣賞水城風光了。在代理的引領下,直奔一家私人牙醫診所。船長這時發揚了風格,叫我先上,我只好勇敢地躺在那裡。半個小時過去了,整個大牙都已挑碎了,但根並沒出來,我疼得渾身亂顫,整個身體就像一攤泥似的只有喘氣的力量了。第二次麻藥打上了,又進行了半個小時殊死的搏斗,我才終於解脫,躺在沙發上竟然睡著了。後來,船長扶我走出牙醫診所,我問他,他自豪地說,只用一分鐘就完了,言語中流露出我不太堅強的意思。
輪船起錨航行了,船長送引水員下了船,忽又覺得牙疼不止。心想,也許麻藥過勁了,並沒當回事。第二天早上還是疼痛難忍,經船醫確認,原來壞牙還長著,好牙卻無緣無故地拔掉了。
幾天後,我牙全好了,吃嘛嘛香,還主動給船長做雞蛋面條,不時開上一句玩笑:“我說船長,當年革命志士刀擱在脖子上都不哼一聲,擴疼算什麼?”船長反唇相譏:“我這於疼,都是你小子咒的。”